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搂树叶搂来暖冬

[ 来源: | 作者:qyzfw | 发布时间:2016-11-10 | 浏览:1448次 ]

作者:王艾迎 文章来源:新陕网 [纠错]

  

  时间老人宣布,立冬了。

  天越来越冷了,人们纷纷穿上厚重的衣服,姑娘们清爽的亮发零乱了,许多儿童和老人被吹到医院的门诊楼和住院部的病床上,忍受着病痛,不得不掏出大把大把的钞票。就是久经考验的中年人,也佝偻着腰,搓着手,对冬天充满了诅咒。早出晚归的清洁工人,更是不时挥舞着自己的工具,把愤怒摔向了胡乱翻滚的树叶。

  这就是冬天,令很多人讨厌的冬天。

  但我却对冬天充满了无尽的眷恋。那是小时候的冬天,那是乡下的冬天。那时候的冬天是温暖的,是美丽的,是令人陶醉的。

  

  12岁以前,我在老家的农村学习、生活。每到冬天,我们这些小朋友,就有了一种使命感,自觉自愿,拿起工具,搂树叶,串树叶,刮雪草,刷煨的,坐在热热的土炕上,营造冬天的幸福神话。

  土炕是过去农村的烤箱,暖气片。树叶是烧炕的一种重要燃料,是冬季的战略资源。谁家的树叶堆大,谁家就会过一个温暖的冬天。因为大人们的主要精力是劳动挣工分,于是孩子成为搂树叶的主力军。因此,小朋友们把搂树叶当作一种职业,当作一种能力的竞争和比赛。

  每到冬天午饭后,个头还比较小的我,就背着竹子背篓,拿着竹子耙耙,或粗铁丝与木头做成的耙耙,与四五个小朋友一起,下到临近的那个沟里去搂树叶。那个沟两边的坡上,有成片成片的冬关树林(从现在来看应该是一种杨树)和洋槐林。冬关树枝长叶茂,叶子宽大厚实,耐烧,搂起来也比较容易。洋槐树树形小,树叶也小,搂起来费事一些。我们一般先搂冬关树的叶子,最后搂洋槐树的叶子。到了沟里后,有些年龄稍长的孩子就会起心眼,把大树叶多的一块地方,划为自己的领地,让别人离他远一点。小一点的孩子虽有意见,但也没有明显表示不满的。大家争先恐后,把树叶搂成堆子,然后分头往背篓里揽,装满后,用手压,用脚踏。有的孩子,背篓已经满了,但搂的树叶还有,就折一些小的树枝,插在背篓的周围,用今天的话来说,就是做了一个加高箱来装。还装不完,就送给别的好朋友。在这个过程中,稍不注意,手上,脚上,就会被混在树叶中间的刺扎伤流血。这种事,司空见惯,孩子们也不怕,发现刺,用指甲掐住,用手拔,或者回去后,自己找缝衣针往出挑。

  大家一块来,一块回去。有的孩子小,背篓装得太饱,背不起来,抓住旁边的树或草往起背,再不行,别的小朋友就帮忙往起扶。下坡容易,上坡难。下坡时背篓是空的,上坡时是实的。沟里的坡路比较长,大约有八九百米,比较陡,大概有40多度。还没走多少,全身就会微微出汗。虽然没有穿袜子,更没有手套,但已经热得想脱衣服了。上坡时,我们往往要歇一两次,但不是把背篓放在地上,而是背上背篓靠在半崖洼,一手扶着耙耙,立几分钟,再往上背。

  回到平地,走不到一百米的路,我就回到了家。把背篓的叶子倒在过去的树叶堆上,看着树叶堆又大了一些,感到说不出的高兴,心中的温暖就增加了几分。自己大声叫,“婆,我搂叶叶回来了”。在炕上做针线活的祖母赶紧应声道,“狗娃回来了,把手洗净,锅里有热红芋,拿到炕上来吃。”这时候,我心里总感到无比的幸福和香甜,这是祖母对我的奖赏。我急速取掉门扣,推开灶房的门,把脸盆斜靠在水瓮上,舀半马勺水,把手洗一洗,揭开木锅盖,拿出有点发烫的红芋,左手倒右手,右手又倒左手,进到祖母住的厢房里去。祖母高兴地说,“快上炕,坐到窗跟炕眼门这里,这里最热。”我坐上去,那里果真是最暖和的,手一挨席,还有点发烫呢。我有时搂树叶回到家,吃的是糜面璜(用糜面做成的馍,味道很甜),有时候,吃的是暧在锅里的甜柿子。我一边吃这些好东西,一边听祖母讲村里的趣事,古今(谜语),故事,心里总是乐滋滋的。王祥卧冰、烙碗记这样的故事就是她那时候讲给我的,至今记忆犹新。

  因为年龄小而不能下沟搂树叶的小孩子,自觉自愿找一根两三尺长的细竹子,让家长在一头插上一个玉米芯,把另一头做尖。他们拿上这个工具,在家附近的地方扎树叶,扎满了,就取下来,放在家里的树叶堆子上。他们红红的脸蛋,也把寒冷的冬天照得暧暧的。

  没有了树叶,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把目标对准了村庄周边的小草。这些草就象现在城市里草坪的草那样,叶子很细,但低一些,也没有草坪的草那样茂密。我们把这种草叫作雪草。冬天,雪草就干了。我们对付雪草的办法,就是用一个叫刮刮的工具。这个刮刮也简单,就是把一个比成人胳膊稍粗的木头裁成一尺五寸左右长,用锯锯一个深壕,垫一点碎湿布,安装一个刃片,再安一个木把就成了。我们这些孩子拿上这样的刮刮,到雪草多的地方,刮来刮去,把地皮刮得干干净净,不大的功夫,就能刮一大堆雪草,相比于到沟里搂树叶,这实在是轻松多了。刮来的雪草,里边有很多细土。我们在揽时,用手轻轻在堆子上边揽,把土留下来。不大一会儿的工夫,就会装满一笼。

  另一种对付雪草的办法是用枣刷刷来刷。这个枣刷刷,与现在放在地上的拖把一个样子,拖把布所在的位置是由带刺的荆棘做成的,比较密。用枣刷刷的人有时候是大一点的小孩,有时候是六七十岁的老人。用枣刷刷来对付雪草,不叫刷雪草,叫刷煨的。那时有一个笑话,在孩子们和大人间流传。说是老远看,烟山土雾,走近才发现是一个老汉在刷煨的。这个笑话的本意是指有人爱吹嘘,风声大,雨点小。但从本源来看,也说明,刷煨的这活比较脏,容易扬土。

  搂树叶,刮雪草,刷煨的,是那时农村小孩冬天的主要工作,也是他们的乐趣所在。干完这些活,我们坐在用树叶和雪草烧热的炕上,把冰冷的小手放在被窝,或压在屁股下边,有一种特别的舒服感。有时在热炕上看书,有时睡觉。如果再觉得寂寞,我们就邀请几个小朋友,拿出一盒“跃进”牌扑克,在炕上玩起升级的游戏。如果觉得还不尽兴,就到外边的巷子去,推杏胡,跳方,打面包(用纸做成的一种玩具,打翻论输赢),滚铁环,把浑身弄得热热的。

  如果再冷一些,我们也会在室内生起土火盆,架上自家烧制的木炭,那无烟的炭火,似乎能把冬天的寒冷烧个一干二净。

  那时候的冬季,室外温度比现在更低一些,我们穿的衣服也不多,但并不感到天太冷,也不大得病。那是因为有树叶、雪草烧的热炕,给了我们温暧,有慈祥的亲情养育着我们,有运动给了我们热量和欢乐。更重要的是,我们用我们的小手制造了温暖的冬天。

  如果能穿越,我还想走出有暖气的房间,回到故乡,去搂树叶,刮雪草,刷煨的,把勤奋拣起来,把责任搂回来,把寒冷的冬天变得暧暖的。